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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步旅行:它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

07-31

徒步旅行:它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

本文刊载于《三联生活周刊》2019年第30期,原文标题《在洛克线,与自我相视》

徒步会对徒步者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在徒步的途中,我一直被这样的问题所围绕。后来我发现,徒步并不能改变任何人的生活,但它确实可以让你重新定义与原本生活的关系,换一种维度看待这个熟悉的世界。

记者/王珊 摄影/刘有志

洛克线上,向导以及马帮是常见的,他们常年行走在这条线路上,迎来送往一批批的徒步者


出发去洛克线

为什么要去徒步?在我没来得及想这个问题的答案时,我就迫不及待地报名参加这组封面稿件写作。我心里有个声音隐隐在说,你需要徒步,需要出去走一走,然而具体到为啥,我一时又没想出个所以然。

直到出发的前一天,我把自己内心几个混沌的想法摆在台面上一个一个排列出来。第一条,毕业之后过了许多年匆忙晃悠、可能还有些懒散的日子,或许徒步能够让我腾出些时间重新认识下自己;第二条更为简单,每个人可以在相应的前提下选择自己心仪的道路,我一直向往大山大河、与世隔绝的深山,提到这几个字眼就会生出出行的强烈愿望。就像博物学家约翰·缪尔曾经说的那样:“往一个旧行囊里扔进一条长面包和一磅茶叶,赶紧跃出后院的栅栏。”

面包是带了,茶叶也用塑料布包裹塞进了书包里,但行李显然不是一个行囊这么简单,毕竟我跟摄影记者想要走的道路是洛克线。

洛克线得名于美籍奥地利探险家、博物学家约瑟夫·洛克(Joseph Charles Francis Rock)。18世纪以后,西方人将对中国的兴趣由文化、哲学、宗教转向丰富的自然资源。起初,他们只能在广州搜集植物。随着长江中上游通商口岸的增多,一些博物学家开始从沿海进入中国腹地。与此同时,英、法两国的殖民势力从东南亚深入云南。在此前提下,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云南和四川成为博物学事业的重要目标。比如,由维奇父子运营的英国最杰出的园林公司在1899年让威尔逊沿着缅甸到腾越(今腾冲)的新公路进入云南和四川。在四川,威尔逊往国内寄回了305种植物的种子,还用沃德箱带回了数百件植株,以及上千种植物标本。

洛克则是接受了包括皇家地理学会、哈佛植物园、美国国家地理协会,以及一些园林公司和财团的委托。洛克是一个才学兼备的人,来中国之前,他已经写了好几本与树相关的书籍。他在夏威夷学院还有一个自己的博物馆,他和助教用了6个月的时间整理了植物馆的每株标本,又在他们绘制的校园地图上标出所有植物,编好号并做索引。1921年,洛克进入云南,他用两年的时间对纳西文化和纳西语言进行了研究。1924年,他打算前往四川木里王国一探究竟。这个传说中盛产黄金的世外桃源让他充满了向往。他在木里待了一段时间,1928年他再次到访,从木里县出发,深入贡嘎岭地区,穿越到甘孜州的稻城亚丁,之后他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发表了他撰写的文章和拍摄的照片,把这块“蓝色星球的最后一片净土”第一次展现在世人面前。

我们要走的洛克线即是洛克此次行走的一部分线路,它全长约70公里,起点在木里县水洛乡的嘎洛村,由此出发,途经森林、河流、雪山、高山湖,最高海拔4800米,最低也在3000米以上,风光旖旎多变,也因此,这段线路被称为洛克此次穿越中“最经典”的一段线路,被徒步圈列为“中国十大经典徒步路线之一”。1933年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出版,被认为是在洛克的探险故事启发之下写成的小说。小说主要讲述了四名西方旅客因为意外来到坐落在群山之中的秘境的故事。这个秘境被称为香格里拉,它被塑造成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从此,寻找“香格里拉”,也成为人们在洛克线上的期待。

洛克线途经森林、河流、雪山、高山湖,风光旖旎多变,被称为美国博物学家洛克穿越中“最经典”的一段

如果行程顺利,徒步一般历时5天。这意味着,我们的旅程显然不可能是带个午餐便当,手机里有个地图就可以上路的。到现在为止,这仍是一片尚未开发的地区,你不可能晚上在路途的末端找个地方洗澡,并饱餐一顿——在洛克线上,你要在野外生火做饭。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当篝火升起的时候,蚊子被烟熏得乱蹿,你要做的是用不知残存在哪里的一丝气力在这个由火域构成的安全地带搭上帐篷,然后找到溪流,在冰冷的河水里淘米洗菜,之后才能钻进睡袋,与这个世界道一声晚安。好在,朋友告诉我,野外的动物如果你不去惹它们,它们也不会主动过来寻你。

所以,当我在北京收拾完行囊的时候,我发现我的行李包括一个塞得满满的50升登山包,里面装了换洗衣物、暖宝宝、巧克力、雨衣、防雨袋等等,我的睡袋、帐篷由于塞不进去,只能摊在一边,此外,地上还摊着一个背包,两个防潮垫。我将防潮垫绑在登山包后面,背上登山包,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拎着睡袋和帐篷开始了旅途。这些重量超过25公斤,实在不想提。当我们到达木里县城的时候,我跟摄影记者还捎上了8斤猪肉,5斤土豆,五六斤胡萝卜,还有白萝卜、空心菜、芹菜等等。这些多出来的东西,被塞进了一个花里胡哨的编织袋,耗尽了我跟摄影记者对这个即将开启旅程的所有美好期待。我们将这些大包小包的东西扛进了一辆由木里开往水洛乡的公共汽车,瞬间将车里仅剩的空隙占满。而我们二人因为没有座位,只能在车门后面侧身站立。这是我们跟向导5天的口粮。按照当地约定成俗的规定,向导的三餐需要由徒步者负责。

我们的向导翁丁是一位藏族人,今年41岁,他的家就住在嘎洛村,距离我们徒步线路的起点步行时间不超过一个小时。嘎洛村并不大,被山坡包围着,随便爬上一个小山包,都能俯视村子的全貌。翁丁告诉我,整个村子有100多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有人会在徒步季节离家当向导。翁丁从20岁出头就带团从四川稻城徒步到泸沽湖,26岁的时候,他才跟着导游第一次走洛克线,随后自己还单独一个人走了一次才放心带团。

7月7日,我们的向导翁丁将行李绑在骡子身上,徒步之旅即将开始,起点为嘎洛村

翁丁说,他很小的时候就听村子里祖辈的老人谈起过这条线路,但村里很少有人会专门沿着道路走,偶尔挖虫草的时候才会走到这里。2008年左右,洛克线开始热闹起来。“10月份是最热闹的季节,那时候营地上有上千个帐篷,先到先得,走在路上根本不需要轨迹导航仪,到处都是人和队伍,根本不会迷路。”翁丁的汉语就是在这一次次出行中锻炼出来的。他刚开始只会藏语,来了人也不知道怎么沟通,后来慢慢能说一些,但不会写字。

到风景中去

7月是洛克线的雨季,来的人要少一些。接到我们之前,翁丁只带了四次小团。我们是他的第五批徒步客。走在路上,我们虽然看不到被秋天染满颜色的漫山遍野,但夏天是花的王国,噌噌蹿起的花花草草甚至将原本就不明显的线路遮蔽了起来。山里的季节又比平原晚上半个月,所以满眼望去还是稚嫩的夏。

翁丁的小女儿与我们同行,翁丁称她为“阿嘎”,在藏语里是“最小”的意思。她今年15岁,在木里县读初二,刚放暑假回来。从9岁开始她就每年跟父亲走一遍线路。我几乎每看到一朵花就问一下阿嘎叫什么名字,但她也都不知道。不过,她认识草药。在我们行进的路上,她一直在寻找一种叫做虫楼的药草,晒干后收购价为40元一斤。阿嘎告诉我一个迅速辨别虫楼的方法,即翠绿的叶子周围有一圈黑边。我一看,果真暗黑色的外缘包围着夏绿,看起来十分惹人喜爱。阿嘎还认识当归、虫草,这些跟他们生计密切相关的植物,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我的志趣则在第一天行走的这片原始森林内。森林里到处是苔藓,还有一条哗啦啦的溪流,被当地人称为白水河。一路都能听到溪水从石头上跳跃而下的声音,偶尔也觉得有些吵闹。藏族有水葬的传统,在许多神话中,水都是和神、幸福、美好、不朽连在一起的。翁丁告诉我,按照他们的习俗,水葬只在冬天进行,夏天如果将尸体投入河内,会触怒神灵,上天会以不下雨作为惩处。所以,在我们的行程中,我们不用担心和逝去的魂灵彼此惊扰。

在去洛克线起点的路上,碰到当地人骑摩托车进山,这是他们最主要的交通工具

行走的道路与溪流平行,将我们引向更加茂密的森林中。与其说道路,不如说是数十年来的脚印叠加出的尺把宽的残留痕迹。森林包裹着道路和我们,隔断了视线、方向,却没有带给我被阻隔的恐惧和慌张感。新奇占据了这片天空,一棵棵伸向天空的笔直树木向森林里的其他生物宣扬着它对这片土地的管辖权。但它们又是友善的,古老的树根蔓延到地面上,成了脚下的支撑物,宽阔的树丛搭建出的凉荫给森林增加了神秘感,阳光必须要插针溜缝才照得进来。

几乎没多远就能看到许多倒伏的树木,看上去像是雷击的结果,断裂的地方呈黑色,像是灼烧后的结果。有的树木很粗,可能需要两个人的手臂才能抱起来。这样的树木拦住了路后,需要路过的人用斧头在其中间砍出通行的间距,与原本的道路衔接起来。即使已经对所要见到的风景有所准备,从入山的那一刻还是接连不断地惊喜。这是相对轻松的一天,海拔的抬升并不明显,我们在森林里自在地穿梭就好。

翁丁家的两匹骡子大大提升了我们的心情愉悦度,前面讲到的所有行李都绑在了它们的身上。我只背着一个小书包,里面装着相机、雨衣、杯子,一些可以补充能量的东西。骡子一匹棕黄色,一匹树叶黄。树叶黄年纪更大一些,有12岁。从洛克线热起来开始,骡子和马就成了这条线路的主要劳动力,负责驮送行李,当然游客在体力不济的情况下也可以骑马,但这是需要额外收费的。翁丁牵着骡子走在前面,它们脖子上的铃铛咣咣作响,摇出一曲不成调的歌,引着我们慢慢向前走去。翁丁告诉我,每家每户的骡子铃铛声都不一样,这也是区分它们的最好办法。不仅如此,翁丁还能根据骡子的蹄印来判断哪匹是自家的——有一天晚上,我们的骡子挣开了绳子跑了,翁丁第二天早上就是根据蹄印去找的,一直找了两个小时才寻回来。

景色和松弛都是我们在城市和常规景区看不到、感受不到的。见美景是徒步对加菲最大的吸引力。加菲是我的一个采访对象,她出生在1978年,已经是十几年的老驴友了。就在前段时间,她还一个人去梅里雪山转山。加菲是上海姑娘,大学毕业后在一家时尚杂志做编辑,2005年左右,她想做一期关于生活方式的稿子,当时徒步的热潮刚刚开始。她听一个徒步者跟她讲了去日果冷觉山峰徒步的事情,在四川四姑娘山地区。具体的讲述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雪山很美,离自己也很遥远。“他的讲述让你觉得通过科学的推进、克服困难后,是可以到达顶峰的。”加菲告诉我,从那时开始,她就跟着专业的徒步队徒步。

加菲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有一年穿越腾格里沙漠,当晚他们露营在一个沙漠湖泊旁边,一轮满月将整个湖泊照得闪闪发亮。这个时候,领队拿出了在湖中冰了许久的西瓜分给大家,整个团都雀跃了起来。“你如果不徒步,不深入到沙漠腹地,你就看不到湖泊,看不到清泉,也看不到那弯月亮。”另外一次深刻的记忆则是在穿越洛克线时,当阴雨散去,太阳跳了出来,照得雪山闪闪发光,那种美丽带来的冲击,她现在都忘不了。因为做时尚杂志的缘故,加菲会去各地出差,看到了很多景点,她都会想:“这些,这些,我60岁的时候也可以来,但徒步这件事可能年轻体力合适的时候做比较好。”

洛克线上重装徒步的驴友,让我们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今年37岁的伏永安是户外探险节目《荒野游侠记》的制作人,他自拍自导自演制作了三季节目,粉丝达到上百万。每一期节目都是他的一次出行经历,选的都是常人很少涉及的风景绝佳的路线,他称其为“秘境”。“我想告诉别人,国内也有很多一线的风景,是我们没有注意到的。我也不会去做过分挑战自我的事情,比如说去雪山,我不会选择登顶,那需要专业的设备、相当的体力以及大量的准备,我们只会去景色比较好的地方。”

在做节目之前,伏永安只能算是一名户外爱好者,但几年前父亲生病去世让他下决心改变自己的状态。“我在医院陪了父亲半年,看着父亲的生命一点点流失,我当时想了很多,尤其是医院的那种氛围,好像静止了一样。”伏永安联想到自己,他在一家都市媒体工作,每天按部就班地采访、见客户,可以想见未来3年、10年甚至30年之后的生活,想起来都觉得没意思。所以父亲去世以后,他就辞职了。“在野外,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明天会看到什么,你会遇到什么人,不确定和未知才是真正吸引人的。”伏永安告诉我,他的粉丝里很大一部分是城市里的白领阶层,想要出去走走,但是被生活所限制。“他们经常开玩笑说我实现了他们的诗和远方,但他们基本是那些你看起来就跟户外隔了三条街的人。”

在徒步的途中,每走一段都会遇到经幡,这是当地人祈福的方式

与环境的磨合

我的欢愉只持续了一天。从第二天开始,我们就进入了连续三天的无休无止的高山攀爬之中。洛克线要经过杂巴拉、央迈勇、黑湖、松多四个垭口。垭口是我第一次听到的字眼,是指高大山脊的鞍状坳口,这个词里集聚了当地人的生活智慧——对于一座高山来说,垭口是进山和出山最短和最省力的线路。即使如此,央迈勇垭口的海拔依然在4500米左右,松多垭口在4650米,杂巴拉垭口在4730米。

来这里之前,我去过最高的地方就是昆明了,所以,我对高原爬坡的概念并不清晰。起初我以为自己会跟平常登山一样,熬过前面半小时的喘,就能够在呼吸之间找到节奏,最终的结果却是,只要是爬坡,我一路都在喘,所有剩余的路线也仿佛只有攀爬这个词可以形容了。

值得安慰的是,随着高度的不断提升,看到的景色也越来越壮阔。当我们手脚并用地登上杂巴拉垭口的时候,云雾绕着山崖浮动,对面山上的松树成行排列,秩序井然,就像摆在棋盘里的一个个跳棋。视线随着层次感慢慢往下瞥,陡峭的山崖坠向望不见底的山谷。从这个角度可以望到这里的三大神山之一:夏诺多吉。夏诺多吉在佛教中被视为“金刚手菩萨”的化身,他除暴安良、勇猛刚烈、神采奕奕。山峰硬朗挺拔的外表与这一称呼是相符的,顶部在雪线的覆盖下又柔美无比。

《消失的地平线》中描述的香格里拉是与世隔绝的,处于这个世界里的人们拥有比外界更高深的学识和见解,这里平和安静,没有战争争端,宗教信仰宽容自由,拥有现代文明的一切舒适享受。最重要的是,人类的年龄钟摆在这里慢慢静止,活上几百岁却依然保持年轻的颜面这样的事情也会在这里发生。如果说一定存在着这样的香格里拉,我坚决不二地认为定是我眼前的模样。

但即使如此,到了后面,我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上,再也无暇观望外界。有很多次,我都觉得自己已经爬到了山顶,我站在并不大的空地上,看着前面所有原本可望不可及的目标,山上的风呼呼作响,混杂着松枝泠冽的清香,瞬间就吹透了衣服,头晕目眩中却看到一条不起眼的悬崖小道已经沿着山腰蔓延开来——最艰难的事情是不断发现好不容易爬上一座山,还有一个新的制高点在不远处等你。那种情绪说不上是气馁,但绝对是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我默默地对自己说,它只是你所要穿越路程的很小一部分而已。

与难以挪动双脚相伴的,是不断袭来的一波波高原反应。在到达海拔3700米左右时,我的后脑勺就开始隐隐作痛,这是一种紧绷的痛感,就在那么一小块区域,也不扩散,不声张地痛着。我尽量深呼吸,以从空气里攫取更多的氧气。慢慢地,喘也有了节奏,它跟随着脚步慢慢达到了一致,我找到了一个舒服的走路姿势,背着手慢慢往前挪,走上三四十米就停下来认真喘上几口,从后面看就像一个逛公园的大妈。

晚上我们和向导一起住在牧民的牛棚里,这是他们每年放牧时的临时住所

在徒步的第三天,我们遇到了从重庆过来的重装徒步队伍,他们带了非常多的食物,大大提高了我们的幸福指数

如果说白天尚且还能这样插在人堆里勉强维稳,晚上就只剩下自己单打独斗了。高反带来的失眠在第三天晚上将我彻底逼到了死角。第三天我们跟一支8人的重装徒步队伍相遇,大家彼此结伴同行,一起走剩下的行程。他们来自重庆,多数人都有马拉松或者户外徒步的经验,这也是他们选择将所有行李背负在身上的一个坚实基础。与这样一支负重的队伍一起前行,内心的尊严感驱使你不得不往前走。这一天,我们一起住在一个牛棚里。说是牛棚,其实是牧民放牧时节在山上居住的地方。牛棚面积很小,只有20平方米的样子,加上牧民,共有十几个人。晚上10点以后,房间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和梦语已经响起,我就着这片声音在睡袋里翻来覆去,大脑清醒得可以玩上一局“狼人杀”。

氧气的稀薄让我觉得一呼一吸的节奏都像加了1.2倍速,时间却迟迟不往前走,我频繁地看手机时间,黑夜在我的想象中一次次接近天亮,却发现时间可能只往前挪了15分钟。后来,我索性放弃了挣扎,躺在睡袋里什么都不想,让身体进入一种能够得以放松的状态,以迎接后续的行程。到了第四天晚上,我终于不再失眠,安然入睡。

这其实是与环境不断磨合的过程,通过这种磨合,我们的身体不断地调整和适应,展现出对环境更大的弹性。作为一名老驴友,加菲告诉我,磨合得顺利与否直接决定着徒步者旅途的愉悦度和舒适度。“你的节奏要适应天气和变化,下雨走慢一点,雨后路上虽然泥泞,但最好走快一点。徒步的时候要合理分配时间和体能,并根据变化改变节奏,这样才能避免在行走中疲于奔命,不仅影响身体状况,也影响心情。”2012年,加菲和朋友一起沿着洛克的轨迹走了大环线,原本7天半的行程,他们走了9天,这中间的耽搁是因为他们遇到了蚂蝗区,她的腿上现在还留着一个蚂蝗咬过的疤痕。走出来后他们进行了休整。加菲说,在每一次的行走中,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相较于前一天的变化。

这样的磨合也只有在如此特定的环境里才能体会。在行走的途中,时间不再具有任何现实的意义,生活变得简单利落,吃完饭睡觉,天亮了起身出发。伏永安说,户外行走给了他更多的机会去内观自己。伏永安去的很多地方都没有信号,这使得他从繁忙的人际关系中解脱了出来,不用跟同事朋友打交道,不用处理繁琐的事务,当然也没机会把时间无聊地用在刷手机上。没有承诺、义务、责任,徒步者进入了一个单调的世界。“出行是给生活做减法,从密集的关系中挣脱出来,你只需关注当下你的感受,对外界,对自我。”

徒步者在体力不济的时候可以选择上马,向导会额外收取骑马费

重新理解生活

我们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12个人,对于这支队伍来说,第四天算是一个极为疲惫和幸福的日子。这一天,我们一行人爬了7个小山峰,七上七下,已经疲惫到了极限。然而从松多垭口下来往营地的途中又遇到了大雨。这是一个岔路口,雾气很大,向导在前面走,骡子的铃铛声早已消失不见。我们在雨水中再三斟酌,下决心选了一条路走了下去,好在选对了。从推开牛棚门的一瞬间,所有人几乎都黏在了灶火旁边,湿透的衣服在火的熏烤下冒起了白烟。

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打量起向导早先跟我们提起的这个牛棚——看起来比我们这几天住过的任何地方都整洁,面积也是前几天的两倍,虽然也就40平方米的样子,换作平常大家也一定不会考虑当作住所,这一刻却足以和天堂媲美。最重要的是这里有电,这是我们进山之后第一次觉得离现代生活如此之近。牛棚里还有牧民从山下背上来的可乐,以高价卖给我们这样的徒步者。至少有半个小时的时间,我们在灶火旁为曾经身边熟悉的一切激动和津津乐道,这看起来有点令人难以置信。在山中四天的物资匮乏和与世隔绝,让我们觉得原本最普通的东西都使人惊奇和幸福。

我的朋友小月也有这样的感受,她最初开始徒步是因为一次失败的情感经历,男友劈腿恋上别的女生。小月几乎尝试了所有的办法但都处理不好自己的情绪,她无法学习,在自习室里只会怔怔地发呆。最痛苦的是夜晚到来,黑暗将她坠入永不会透光的深渊,痛苦、失望一起袭来。后来,一个同学推荐她去参加学校里的徒步活动,就这样,以前连跑步都不愿意的小月背着20公斤的登山包跟着队伍出发了。小月说自己一步步走着,数着自己的脚印,痛苦却丝毫未减。晚上,小月躺进睡袋里,睡袋很薄,3月的野外刺骨地冷,即使外面生了火,也阻止不了寒气从土壤的孔隙里跳出来,钻进睡袋里,将她层层包裹,怎么都睡不着。小月开始想念寝室里尚存的暖气、食堂里的饭菜、父母的呵护,她当时觉得,原来自己平常没有注意到的事情是那么的幸福。

夏天是洛克线的雨季,山上经常云雾缭绕

这个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事情。一直以来,不管是我自己在徒步,还是在对徒步者的采访中,我都一直会问一个问题,徒步给你带来了什么?是不是人生有什么纠结的地方去徒步之后,心结就打开了?事实上,徒步并没有这么大的魔力,它不会改变你的生活,但会让你以一种新的方式去审视和定义你跟生活的关系,那些被忽视的、被高估的或者习以为然的东西,都会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之上。

第五天中午,所有人终于走出了封闭的无人区,一个伙伴突然喊了一声,“有信号了”,所有人都沸腾了,放下手中的东西掏出手机,有人刷微信,有人给家里报平安,也有人忙着发朋友圈。我们一行人又回到了那个纷纷扰扰的世界,除了5天没洗澡、没梳头,看起来有点邋遢,体重可能掉了一些外,每个人都还是原来的自己,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几天的经历在每个人心中都留下了那么点印记。

就像《消失的地平线》这本书本身,讲述的也不是一个圆满的故事,饱受战争苦难的主人公在秘境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下定决心要永久地留在这里,并即将被任命为这个地区新的掌管者,然而这个下定的决心却被同行伙伴对外界的执念瞬间打破,他帮助伙伴逃离了秘境,还带走了一个几十年前在迎亲途中被秘境留下的姑娘。这本书告诉了我一个道理——我们终将回到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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