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阳拉罐：刘华杰的娱乐指南

如果我说跛（bǒ）斯毛儿，没几人懂。说痒拉（lá）子、洋辣子、阳拉罐、洋喇罐，在农村生活过的，懂的较多。说坦克虫，新世纪中养宠物的人，知道的多些。

2021年冬季的一天，我在网上闲逛，发现有十几家在出售一种圆圆的小东西，用来喂养叙利亚仓鼠、坎氏毛足鼠、北非肥尾沙鼠、花枝鼠、蜜袋鼯、鼯鼠、金花鼠、赤腹松鼠、小仓鼠、黄金仓鼠、睡鼠等宠物，为其提供高质量的蛋白质和脂肪，使之快速育肥。其商品名很多，常用的是坦克虫！这显然不是它原来的名字，因为坦克的历史太短了，百姓之前不可能用这样的名字称呼它。

它究竟是什么虫子呢？无论怎样解说，不了解其生活史的人可能依然没有感觉。它是鳞翅目一类很闹心的蛾的茧。作茧，是蛾类的本事。比如，银杏大蚕蛾有粗网格状的茧，网络状似国家体育场鸟巢，网内有一只虫子；家蚕的桑茧通常为白色纺锤形，茧皮由蚕丝组成，一只茧的丝长可达1500-3000米，茧内的蛹为褐色的大虫子（可食）。而这种个头较小，茧呈坚硬的椭球体，长轴10-14毫米，两个短轴等长7-11毫米，略微倾斜半包裹在直线型小树枝或小树丫上。茧内虫子松软，外表没有硬壳，呈淡黄色，仅两头有几簇暗色短毛。说这类蛾很闹心，是因为它们属于刺蛾类，夏秋季节的幼虫非常厉害。虫体长有鲜艳的有毒刺毛，碰到手臂、胳膊的皮肤上，奇痒无比，立即会肿起来，很久以后才会消退。数小时之后，局部都会麻酥酥的！在北京，果园的秋果将成熟、快下霜的时候，这类毒蛾尤其多，一片树叶上就会有十几只，采摘时得特别小心。这些毒虫，在东北都叫作跛斯毛儿。上山时穿长袖衣服主要就是为了防它的毒刺拉（lá）人，也能在不小心撞上野蜂巢时避免被蜂螫伤。

用昆虫学的语言讲，它们是刺蛾科若干属的刺蛾，常见的有六、七种，以稍扁平的种类毒性为强。上面提及的这种幼虫短棒状，还不算最厉害的，它叫黄刺蛾，学名为Monema flavescens，1855年由英国昆虫学家沃尔克（Francis Walker，1809-1874）分类命名。此蛾一年繁殖一代，以老熟幼虫结茧在树枝上越冬。黄刺蛾分布很广，中国、朝鲜、日本、俄罗斯都有。在我国，除宁夏、新疆、贵州、西藏外，各省区市都有分布。越冬茧外壳碳酸质，暗白色，沿长轴有灰白色粗条纹2-4条。通常作茧于鼠李属、桦木属、枣属、榆属植物的小枝上。

京东网、淘宝网上那么多商家出售坦克虫，即黄刺蛾的茧，主要是做食物，看上的是它的营养价值。的确，茧中的小虫油脂特别多，弄破外表，像咸鸭蛋之蛋黄中的油脂一样立即流出来。此虫稍加热，或用火烤，周围散发着特殊的芳香。大约四十年前，我读小学时，在东北长白山的农村，学生经常把从山上采集的阳拉罐（黄刺蛾的茧）带到学校。一为吃，二为玩。那是食物、蛋白质极为匮乏的年代，吃虫子很好理解，况且此虫真的非常香甜！香是因为虫体一小半为油脂一小半为蛋白质。甜是因为啥不太清楚。烤熟的虫子咬下去，第一感觉确实是甜，一种特别的甜味。接着才是香，单纯闻味是闻不出甜的。东北的冬季非常冷，-30℃也常见。

我读的那所小学教室窗子为单层玻璃，个别窗口还缺玻璃，临时用窗户纸糊着，室内维持温度还靠地中间的一个火炉。火炉呈坛状，中间粗，上头收口，有折来折去的长长铁皮导烟管通向户外。下午放学后，炉子中的块煤或者黄泥和的煤坯会一点一点熄灭，每天早晨值日的学生天不亮就得到学校把炉子重新生起来。生炉子是技术活儿，每个小学生（8-13岁）都得练会，而且要从自家带引火柴到学校，这在现在完全不可想像。课间最有趣的活动就是在炉子上弄东西吃，通常是炒玉米和大豆、烤红薯片和土豆片，偶尔会上几只高档的阳拉罐！老师不主张在教室内弄东西吃，但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当烤了阳拉罐，没吃到的都馋得要死，老师走进教室，吸吸鼻子，哼了一句：“又整阳拉罐啦！”

重点说一下玩。对于孩子，其实玩胜过了吃，即便在那饥饿的年代也如此。

阳拉罐或者黄刺蛾有啥可玩的？没有尝试过的人，永远都无法体验到其中的乐趣，就像许多人不理解单板滑雪一样。

作为农村儿童的一项重要游戏，顶阳拉罐（黄刺蛾的茧），不亚于奥运会的比赛项目。什么冰壶啊、钢架雪车啊，其实都没有顶阳拉罐带劲。带劲，是东北方言，有趣、激动人心的意思。游戏的操作很简单：选手各执一枚阳拉罐，单手或双手握紧，端对端对顶（对撞），被顶碎者负。由于用力很大，被顶碎的阳拉罐，里面的虫子有时被碎裂的茧片扎破，黄亮的油脂会流出来。胜者立即用手把它抹在自己的阳拉罐上，相当于赛具养护，跟雪板打蜡一个道理。有时一名选手的阳拉罐一连能顶碎十几名对手的阳拉罐，可谓常胜将军。久之，加上抹油处理，得胜的阳拉罐会变黑。小伙伴谁手中的阳拉罐不断取胜，就像一直在自家存着奖牌一样自豪。挤碎的阳拉罐，不会浪费。虫子破损的，如上面讲的用其油养护其他的阳拉罐；虫子完好的，拿出来加热、烤熟了当小吃享用。

有竞赛，就会有人想窍门。顶阳拉罐这般自然的游戏，也经常出现造假的情况。其中一种手法是，挑选个头大的阳拉罐，在凹槽下部钻一个小孔，把茧里面的黄刺蛾虫子取出，放入一枚钢珠，通常由自行车的轴承上取得。然后灌满蜡油，一定要挤满，然后在封口处抹锅底灰，伪装成未做过手脚的自然阳拉罐。封口一定要制作得自然，不被对方看出。可以想像一下，塞了钢珠的阳拉罐更容易取胜。但也不尽然，也有被顶破的，主要原因是茧内的钢珠与蜡油没有充分贴紧。不过，时间长了，为防止作弊，比赛前双方要互相检查对方的赛具。被发现作弊，通常要挨揍，尤其是把人家常胜将军给搞破了的时候。顶阳拉罐是挺正式的活动，之前要精心准备，上山采集、赛前养护等都要花些时间，用时可能超过了写家庭作业。那时候，作业确实少，很快就能做完。

阳拉罐在中医药中也有利用，名曰雀瓮。阳拉罐外表像鸟卵、鸟巢，只是小些。春季阳拉罐中的虫子会在碳酸质的茧上部四分之三处开一个非常圆的小孔，爬出来变成蛾子，树枝上就会留下一个空的阳拉罐，呈鸟窝状或葡萄酒杯的上部形状。在枝头，这种废弃的雀瓮会失去光泽、变苍白，能够保留数年。雀瓮之外壳和虫子都可入药，带虫子的也叫天浆子，据说有熄风止惊、解毒消肿之功效，常用于小儿惊风、脐风、癫痫、乳蛾肿痛、喉痹等。

黄刺蛾总体上算一种农业害虫，分布又很广，因此目前看对其取用没什么不利影响，从开发的角度看，甚至可以人工养殖。一盘100克炒黄刺蛾幼虫，应当卖多少钱？成本在150元左右。有没有人买，肯定有，或许比几百元一份的和牛肉要值。

2022.3.5

作者：刘华杰

编辑：谢 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