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水库边,那时候家里生活很艰苦,从小我便跟着三伯父学会了钓鱼。
钓具都是就地取材,土法炮制。秋天砍两根长了好几年的大拇指粗细的小竹子,放在屋檐下或者木楼上阴干,第二年开春便是极好的钓竿了。竹杆容易折断,还常常生虫,所以每年都得多砍几根备用。
鱼钩是用大头针弯曲成的,针尖部分用铁锤稍微锤扁,再借一把木工凿在锤扁的地方凿出一条小缝,鱼钩便算是有了倒钩了。大头针比较软,为了增加硬度,我们用夹子夹住鱼钩放到煤油灯上烧红,再迅速放进冷水里浸泡,也就是淬火。
定砣比较容易做,用半干的泥巴做一个光滑的小洞,洞中间插一根牙签般的小竹技,把熔化了的牙膏皮倒进洞里,那时候的牙膏皮都是金属的。冷却后拔掉竹枝,定砣便做好了。鱼线最初用的是母亲纳鞋底的麻线,因在水里阻力大而且还容易被鱼发现,效果不好。我们卖了小干鱼有钱后,便上市场买了尼龙线。浮漂一般是用高粱杆或鸡鸭的羽毛。
放学后或者是学校放假的时候,我就会背着钓竿,提着鱼篓,到水库边钓鱼。钓得最多的是刁子鱼,也叫白条。这种鱼喜欢成群结队,而且速度很快,抢食也特别凶猛。夏天尤其适合飞钓。人躲在柴草后面,钩尖上挂一粒米饭或者是一团棉絮,举起钓竿使劲地把鱼钩甩出,鱼钩落水后便迅速拉飞回来,十杆能钓到三四条鱼。有时鱼也会直接掉到身后,我一般不会急于去捡,一定要等一群鱼钓完后,再一个个的捡进鱼篓。在水里呈浅黄色的小鱼,晒干水分后,便变得背蓝腹白了。
尽管对鱼钩做了细心的处理,但碰上大一点的鱼或者是挂住水草,鱼钩还是常常会被拉直或者断掉。没办法,我还是用零花钱托三伯从街上买回了一个小鱼钩。从此钓鱼便越来越顺手了,钓的鱼也越来越多了。马口鱼、鲤鱼、黄鸭叫、乌鱼,水库里很多的鱼种都钓到过。钓得仅次于刁子的还是鲫鱼,春天鲫鱼特别好钓,坐在一个流水口子边,每隔几分钟就可以钓到一条,小的几钱重,大的三四两。有时一个上午能钓六七斤,更多的时候只能钓几两,甚至是几条鱼。让人最兴奋的是钓到鲶鱼。鲶鱼肉嫩刺少,算是淡水鱼中最好的品种之一了,好吃也好卖。在猪肉只有七毛八分钱一斤的时候,这种鱼就能卖到三四毛钱一斤了。
三伯钓了很多年的鱼,在周边算是很厉害的钓鱼人。他经常跟我讲怎样选钓位,怎么看天气,什么鱼喜欢什么饵。我把从他那里学到的技术反复实践摸索,钓鱼也慢慢有了经验,有了名气。那时没有夜光漂,晚上钓鱼全凭手感。三伯告诉我把鱼钩鱼食抛出去以后就不要再动鱼竿,让鱼食鱼线鱼竿基本上是绷紧的。只要鱼一动食,鱼竿就会传来动静。当你感觉鱼竿被拉紧或放松的时候,迅速用力收竿,十有八九会钓上鲤鱼或者大鲫鱼。我试了好几个晚上,终于掌握了收鱼的最佳时机。只是小孩睡眠多,有几次差点因打瞌睡滚到水库里,父母亲便不准我晚上去钓鱼了。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既要忙工作,又要照顾小孩和老人。每一天每一刻都感觉是忙碌的,自然不会想到钓鱼。年龄大了以后,单位领导在工作上也不再给我安排特别繁重紧张的任务,就是做一些比较轻松也没有考核指标的事,算是对老员工的照顾吧。这时候小孩也已经找到了工作,老人的生活也走上正轨,于是便有了可以自己安排的时间。我不会打麻将和字牌,于是便又开始钓起鱼来。
最初我们喜欢去鱼塘里钓,鱼多也好钓,钓完以后,称好称付过钱就可以满载而归了。但家里吃饭的人不多,也不能天天吃鱼,钓回来的鱼还得为送给谁伤脑筋。慢慢地,我便把兴趣转移到了野钓上。有时在湘江边找一个水流稍微平缓的地方钓,更多的时候是到城市周边寻找小溪小河钓。
野钓鱼获虽然不大,但乡间清新的空气,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悦耳动听的鸟叫虫鸣,总是让人留恋忘返。至于有没有钓到鱼,已经越来越显得不重要了。到快吃中饭的时候,人仍然不想离开水边,便就近找一家农户讲好价钱,订上一碗饭,一个菜,让农户送到小溪边边吃边钓。有时到路程远一点的地方钓,知道中午不能回家吃饭,出发时便用保温盒装上饭菜,放到摩托车的尾箱里带到钓鱼的地方,中午吃的时候饭菜还是热的。收竿回家的时候,看见几条小鱼在网状的鱼护里焦急地游来撞去,我便会毫不犹豫的提起鱼护的底部,把鱼一股脑倒进水里,鱼在身边慢慢地游一圈后便迅速游走了。
退休以后,本想继续钓鱼。但九十岁的老人需要随叫随到,远在千里之外的小孩,家里总是有些事情需要搭把手,我和妻子要轮留到小孩家小住。感觉能给老人和小孩帮点忙,那是比钓鱼更有乐趣、更有意义的事。于是我干脆把钓具擦洗干净,仔细地收了起来。想钓鱼的时候,看看鱼竿鱼线鱼护,一幕幕钓鱼的美好场景又会重现在眼前。那些远去的乐趣,应该是现在坐在小溪边钓鱼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有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