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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医师与他照顾的小伙伴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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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医师与他照顾的小伙伴们


本世界纯属非虚构

“有位女主人,自己没有手,她特别爱自己的狗。但当她的狗后腿长瘤,我跟她说,它需要截肢时,她却死活不同意。她家庭特别好,丈夫特别爱她,儿子也不错。而且这狗截肢以后,还能再活两三年,可她就是不同意。我太奇怪了,狗嫌弃过你少一条胳膊吗?那么,你为什么会嫌弃它少条腿?她真是非常爱它,可这种爱是怎么了?”尽管养了30年宠物,当了20年兽医,尹铁垣也无法说清,人与宠物之间的爱到底是什么?

每天,这位北京赛佳动物医院的院长、拥有上百万微博粉丝的业界名人都会准时坐守他的“地界”,应对一干带着“心肝宝贝”,从全城甚至全国各地赶来问诊的主人。

吴彤爱犬小q

“平常自己也不傻,可一到这儿,脑子就比较木。”35岁的吴彤颇感无奈地说。刚才,为了自己心爱的可卡犬小q,她又挨了尹大夫一顿呲——“它全是脓尿啊!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我已是第三次——不是第三次,是第三遍跟你说了。每遍都得说上好几次,它一旦尿血要立刻来医院,因为它是泌尿系统感染。”小q今年14岁了,自打两年前患病,她带着它来到了这家动物医院,尝到了尹大夫远近闻名的“怪脾气”。“能忍就忍吧,反正能给狗治病就行。”她嘟哝着说。

“它现在多重啊?”呲完了吴彤,尹铁垣又问起她身边的一女士。

“59.2——不,是29.2.”对方一时答错。

“我有那么吓人吗?”他见缝插针地问。

“我是怕它出事。”对方不想与他较真。

“我以为是被我吓的呢。”他依然不依不饶。

“您可吓不着我。”那女人笑嘻嘻的,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我们十年了,吓都被您吓大了。“我们”是指她与她的爱犬。那只趴在地上的白毛萨摩出生三个月时,被儿子从网上买下,一来就患犬瘟。一位志愿者告诉她,我给你介绍一大夫,他要是治不了,谁也治不了。“于是,我们就上这儿了。尹大夫恁给它救活了,它这一活,都十岁了。”她称道。

与此同时,屋外大厅的椅子上,还有一女子一边安抚怀中低声咆哮的狮毛犬,一边“威逼利诱”,“好啦好啦,没事没事。看看这叔叔长得多好看,这么好看的叔叔给你打针,你不让打,那我叫尹大夫来了啊。”那狗一听,果真垂下了头。

他们都知道,“尹大夫”的舌头比针还毒。他总是不哼不哈,把人怼到“点”上。而在尹铁垣看来,不打不长记性。他要用他的方式,扭正这些病患家属的思路,督促他们严遵医嘱。

“截肢所受的痛苦比你为它切这个瘤子要小。”一只17岁博美的女主人听到他的直言相告,她的回答干脆:不切。

“她觉得它怎么能少一条腿呢?其实,别人不会嫌弃它,还是她潜意识嫌弃它。”或许是女主的态度 勾起了自己的回忆,尹大夫的“损人”功夫也不自觉地跟着绽露:我给你说一笑话。比如一老头,在高血压控制不住与谢顶之间,他觉得谢顶更要命。说时,他指着对方,转向其旁边的另一人,拿两人一块”开涮“:这就是她——你妹妹,都是“外貌协会”的。

“治”完人,再来治博美。“我给你开点治肾的药,回家吃点药得了——因为这样比较符合你。”他没想好气地说。

“不吃药行吗?”这时,博美主人偏偏又冒出一句。“行啊,那就死得快点呗。”他不紧不慢,怼到顶点。

治疗宠物,更治人心

1973年,尹铁垣生于北京。父母都是农科院职工,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上初二时,有人送他一只小白猫,他如获至宝,为它取名“咪咪”。

咪咪稍大后,开始“闹猫”。可那会没猫沙没猫粮,也没给发情的猫去做绝育手术的宠物医院。“最后,还是我妈的同事胆大。印象中,对方假模假式地给器具消毒,在没给猫打麻醉药的情况下,非常残忍地为它去世了。”他忘不掉当时咪咪的一声惨叫,“做的那人被它呲了一脸猫尿。”

尹铁垣与咪咪

很长一段时间里,咪咪是他最忠实的伙伴。等咪咪7岁,变成了“老咪”时,他也考上了中国农大兽医专业。上大学后,尹铁垣发现,全班30个学生,25人都是服从分配调剂进来。“第一门课,专业思想教育——专门给你讲,国外的兽医多好,你们不要着急,你们一定能活到那会。”可比书本树立起的远大前程,更为直观的是——“农村人把兽医叫做掏马屁股。因为马生病主要是肚子疼。肚子疼,它就拉不出屎。所以整个治疗,你得把手伸进马屁股里,把屎掏出来。那谁干啊?!大冬天光一膀子,你穿一皮坎肩去给马掏屎?”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当兽医,与老咪有关系。很多年后,他还会想起它,温情写道:上大一时,每晚失眠,主要原因是不能每晚搂着老咪,抚摸它柔软的毛,感觉它呼噜震手的感觉,没有它压着我的肚子,抢我的枕头,舔我的手,我的头发……

九十年代,小动物医疗在中国仍是一片空白。医生都以经验治疗为主,误诊率极高。上学期间,尹铁垣只能依靠自学人医书籍,以此借鉴到动物医疗上。1997年,他大学毕业。全系60名兽医专业学生,包括他在内,只有两人选择继续从事临床。那时,北京的宠物医院不到十家,全城规模最大的农大动物医院全年营业额也不过27万元。然而20年后,宠物市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执业兽医超过十万人,全国宠物医疗机构已突破1.2万家。2018年,全国宠物市场规模已达1708亿元。

庞大的数字背后,喂养的是都市里上百万的孤独灵魂——亲历了行业的迅猛发展,从业者尹大夫渐渐发现,自己是给猫狗看诊,可看的更是人。人们饲养宠物的起点,往往出自喜欢。朝夕相伴,耳鬓厮磨,自然滋生与动物间的情感羁绊。可一旦送到医院,它们的生死去留最是考验人心。

赛佳的院猫“二谦”

“长一菜刀眼,一点都不可爱。关键是那鼻子,要相貌没相貌,要性格没性格,除了长成猪。”医院里,尹铁垣又调侃起趴在箱子里的“二谦”。像所有的宠物医院一样,赛佳也有自己的院猫院狗。他让它们统一姓“二”:二毛、二妹、二莲……二谦就是他们的院猫,又称“院长”。它的前主人花了一千元买下了这只美国短毛猫,所以二谦原名“一千”。可等它患上尿道结石后,等待它的却是遗弃。“它来的时候不能尿尿,尿往外滴,全身都是真菌。”尹铁垣说,二谦的故事对宠物医院来说,早已屡见不鲜。

他自己就曾收养过一只腊肠犬。当年,那只小狗因为得了犬瘟,前主人送它来到赛佳。“它主人问,治疗费用得花多少钱?我说,这可不一定。对方说,那我就不要了,你们给它安乐死吧。”听到这话,他盯着那只看上去状态尚佳的腊肠犬,它也摇着尾巴,一双懵懂的眼睛盯着他。

“你怎么下得去手?必须是它救不了了,才能给它安乐死。”后来,尹铁垣常常因此与主人吵架。有些人的理由是,狗都8岁了,不小了,还治什么治?

“还有那种外国人,自己要回国了,觉得宠物带不回去,说你们中国人不懂善待小动物,也要求为宠物做安乐死——可我凭什么要为你去做这事?”想想,他就生气。

那年,尹铁垣刚结婚。收养了小腊肠犬后,他与新婚妻子彻夜照顾这只小狗。幸运的是,它终于活了下来。直到17年后,它才因病寿终正寝。

谢谢你,我爱你

遗弃宠物对于杨青,是不可理解的事情。58岁的她是北京一家公司退休职工。每天上午,她都会准点来到宠物医院,陪伴住院的“炭烧”,一坐就是一天。“炭烧”是只暹罗猫,已经13岁了,诊断得了恶性淋巴癌。

“回家就会胡思乱想,我在这儿坐着,看着它反倒踏实点。”她告诉过自己,“只要它不受罪,能养一天就养一天。不管花什么代价,我都会养着。在我特累的时候,它给我解压。它不仅带给我快乐,还带给我健康。等它身体有问题的时候,我肯定不能放弃它。”

杨青的爱宠“炭烧”

13年前,还不是猫奴的她偶然收养了炭烧。那时,她的女儿刚刚离家考上大学,自己所在的公司又异常忙碌,常常凌晨三点下班,早上六点上班。“就它能帮我彻底解脱,让我能够换一种心情好好休息。我特别生气,特别不高兴的时候,我就抱着它,它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原本她一抱炭烧,它就要挣脱掉。但觉察到主人情绪低落时,它会任由她搂着,“20多分钟不带动的”。那时,炭烧的善解人意让杨青的心慢慢趋于平缓,变得柔软起来。

今年年初,得知炭烧病情后,杨青为它已花去数万元的治疗费用。虽然尹大夫告诉她,像它这样的暹罗猫在国内平均寿命顶多只有12岁,但她决定,只要有一丝希望,她都不会放弃。

与杨青一样,坚决不放弃的还有家住北京西北五环的王女士。她是一家公司的销售,她的猫大白8岁了,半年前诊断为尿毒症。这期间,她频频出入宠物医院。为救大白,她已花费十万元不止。

“我觉得它也不想死。每次回家,它都出来迎接自己。跟小狗似的,一叫它就过来,让人特别心疼。”每次上医院,尹大夫都对她说,你又来了,那证明你家猫还活着。“活一天赚一天,来这儿就捡一天的命。”她说道。

她家一共6只猫,大白并非最年长的一只。没生病前,它的体重还有十多斤。可如今,它瘦得只有当初体重的一半。好几次,尹铁垣劝她送大白“走”,但都被她拒绝。“实际上,那不是在治疗它,它已经没有生活质量了。”他说,比起“王女士们”的执着,更令他叫怕的是那些为留住宠物,不惜刷爆信用卡,不惜卖房的主人,面对他们的央求,他一概回答“no”。

“我竭尽全力,给你想办法,让它又活了三个月。其目的是什么?是让你认识到它真的要走了,给你一个充分的心理缓冲时间。”目睹主人们的伤心难过,他也很崩溃,“那些病绝对是在治人,不是在治动物。”

在北京,每年都有约22万只宠物死亡。面对它们的离去,那些投入极深情感的主人,又该如何告别?有人将爱宠做成标本,有人保留它们的毛发与牙齿,更有甚者耗巨资克隆自己的猫。吴彤则是为小q去做宠物殡葬师

“自从它老了以后,自己越来越伤心。我感觉到它非常信赖我。你从来不会觉得这一生,有哪个人会如此期待自己,投注你的目光如此专注。”她害怕失去小q,“可能它期待地望着你是想吃东西,但这无所谓,因为它会给你一种感觉,你会觉得自己一定要好好地做,值得它对你的这份信任。”

小q9岁时,吴彤已意识到死亡是每一个生命无法逃避的命运。彼时,她又发现,国内的宠物殡葬无法满足自己的需求。于是,大学学习建筑设计的她决定亲手为有一天会离去的宠物打造一个温暖的“房子”。她为小q制作了骨灰盒,还以小q的名字创办了“q星球”。在那里,她描述道,小动物离开后,生活在一个叫作q的星球里,那是一片纯净的乐土。那些曾经生病、衰老的小动物,会恢复健康和活力。那些受伤和致残的生命会复原,变得健壮。

“印象特别深的是,做小墓碑时,有人发来过自家宠物拉屎的照片。照片上,只看见他家狗的背影,不见它的正脸,它正撅一屁股在那儿拉着。他说,他就要在墓碑上刻上这张相片,因为他家的狗这辈子就是走逗逼路线。所以,那块墓碑做出来的效果要让人看着既想哭又想笑。”做了宠物殡葬师以后,她还记得,有一只猫的主人为宠物写的奇特墓志铭——“九减一等于八,四加一等于五。”她问对方,那是什么意思。对方告诉她,猫有九条命,减掉一条,还剩八条命。“四加一等于五”即指,一家四口人,等它回来,又变回了五口人。

“这就是一种最简单和纯粹的爱吧。”小q的墓志铭,她早已想好,那是每年为它过生日时,她最想对它说的一句话:谢谢你,我爱你。

“您这么陪着,它心率可容易加快了。”此刻,尹铁垣又要在医院里“怼”人了。在他的催促下,病狗毛毛的“姥姥”松开了“孙子”的手,“我马上就走”。出”监护病房“前,她不舍地再次与它握手,叮嘱道:好孩子,听话听话。

“等您一走,它能高兴吗?一会心率快了,我们再抢救?”见状,他再度发问。这与今年10月16日,他微笑走上舞台,截然不同。“下面有请赛佳动物医院,人称不会讲段子的胸肌男,不是好旗袍爱好者的尹院长”——那一次,他受邀参加为流浪动物过冬筹集资金的讲座。活动十分成功,共募集捐款超过13万元。举办方兴奋地告知他,募集而来的资金足够他们维护的4600只流浪猫一个月的猫粮。

根据2018年数据表明,中国城镇养狗、养猫人数达到了5648万人。九零后成为饲养猫狗的主力军。都市里,独居的人越来越多。白天,他们端坐于格子间,晚上,孤独地栖居在出租屋里。小动物,是用来驱赶孤独的。但与此同时,对于一些人来说,这些动物也是最容易被放弃的。宠物的买卖与抛弃仍在轮回发生。

“人主要是孤独。人肯定会越来越孤独。”说到这里,尹铁垣会一改揶揄的风格,显得严肃,“喂养这种陪伴动物,实际上就是孤独。就算你再high,状态再好,朋友再多,还是孤独。”

他与妻子结婚多年,没有孩子。他们一共养过11只猫,4只狗。每只小生命都是他们的“儿子”、“女儿”。他们陆续送”走”了它们,其中大部分还是被他选择了安乐,包括“老咪”。

老咪20岁时患上了口炎,每天吃东西都很痛苦。“原来那么漂亮的一只大白猫,变得简直让人没法看。”说着,他的眼眶湿润了。尽管病痛难忍,但老咪还是忍痛接受喂食。“我就在想为什么?动物是不怕死的,它们知道难受。而且这份难受没有尽头,尽头还是死亡。”后来,他想明白了,老咪坚持活下去的理由,是想陪着自己。

“有一天,我回到家里,发现它躺在猫砂盆里一动不动。我以为它死了,其实是它上完厕所太累了,睡在那里。”至今想起那幕,他的心还在隐隐作痛。当即,他抱起了它,返回到单位。“人不能太自私了。”那晚,他亲手送“走”了陪伴自己多年的老咪后,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他仿佛看到,老咪已安详地回到了喵星。

制片人:裴天懿

文字编辑:Sophia

视频编导:余晶

统筹:蒋涵琦

微信编辑:杨倩玥、林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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