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迪熊的世界：文化、传统与金钱的交织

十几年前，英国佳士得拍卖行曾以193477美元（按当时汇率约160万元人民币）拍出一样东西，竞价成功者是一位韩国商人。

这个拍卖价在佳士得拍卖行可算不上什么，但这样东西足以让我们中国人民惊诧。它是一个由德国史泰福公司于1908年生产、身穿路易·威登牌短大衣的泰迪熊公仔。

一个九十多岁的毛绒公仔，居然能卖160万元？你没看错。生产历史已有一百多年的泰迪熊，是收藏界的宠儿。这个160万元的1908版泰迪熊创下了毛绒公仔拍卖价世界纪录，但这个纪录绝不会是永远。

伦敦佳士得拍卖行每两年都会举办一次泰迪熊拍卖活动，各种古董泰迪熊总能引发争抢。比如2000年，一只为纪念泰坦尼克号沉没而制作的“哀悼小熊”，当年限量生产600只。最终拍卖价是91750英镑，按当时汇率也达到了100万元人民币。

​ 拍出天价的LV泰迪熊（左）和“哀悼小熊”

别以为只有古董熊才值钱，泰迪熊堪称毛绒公仔界的劳斯莱斯，精品售价可达数十万元一个，比如德国史泰福公司推出的125周年限量版黄金泰迪熊，全球限量125只，嘴巴由纯金打造，毛皮用金线缝制，眼睛以蓝宝石镶嵌而成，虹膜则由20枚细小钻石精心编织。售价达到了8.5万美元，按当时汇率超过50万元人民币。

世界上生产泰迪熊的品牌很多，其中不乏高大上的顶级品牌，比如前文两次出现的德国史泰福公司。世界上还有不少泰迪熊博物馆，英国彼得斯菲尔德早在1984年就建立了世界上1第一座泰迪熊博物馆，向我们诉说着它的魔力。在欧美，无数孩子从一出生就有泰迪熊的陪伴，它会成为家庭的一员，有些“老熊”甚至陪伴、抚慰过几代人的童年。当然，因为价格高昂，市场需求大，衍生商品又多，它还是世界上创造利润最多的卡通形象。

泰迪熊的来历与罗斯福有关

泰迪熊的英文是Teddy Bear，不过按照美国说法，它应该叫罗斯福熊。至于泰迪，它正是罗斯福总统的小名。

这位罗斯福总统不是人们熟知的二战期间那位富兰克林·罗斯福，而是其远房堂哥西奥多·罗斯福，美国第26任总统。相比自己的远房堂弟，西奥多·罗斯福似乎不为大多数中国人所熟知，但42岁成为美国总统的他，是美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在任总统，也被视为美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总统之一。1900年，他当选副总统，1901年，时任美国总统麦金莱被无政府主义者刺杀身亡，他继任为总统。

1906年，他因调停日俄战争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成为第一个获此奖项的美国人。在任期内，他还建立公平交易法案，推动劳工与资本家和解。对外奉行门罗主义，实行扩张政策。

泰迪熊的故事发生在1902年。喜欢打猎的西奥多·罗斯福在密西西比一带狩猎，却一直未有斩获。于是，助手捉住了一只路易斯安那小黑熊，将之打伤敲晕，让罗斯福射杀，但罗斯福拒绝了。

《华盛顿邮报》漫画编辑贝里曼迅速以头版漫画形式记录此事。在漫画里，小熊坐在地上，罗斯福拿着枪，背对着小熊，做着拒绝杀死猎物的手势。

老罗斯福总统打猎的漫画

纽约杂货铺商人米德姆老夫妇有感于此，缝制了一只小熊公仔，并征得罗斯福总统的同意，起名为泰迪。这只小熊从此一炮而红，甚至还成了罗斯福竞选和连任的吉祥物。米德姆老夫妇也因此创办了创意玩具公司。

不过也有人声称，这个温情故事只说了一半。据说西奥多·罗斯福在拒绝射杀小熊后，转头跟助手说了句“解决它的痛苦”，于是助手立刻一刀切开了受伤小熊的喉管。之后，西奥多·罗斯福还在营地里吃了几天熊肉。

但不管传说真假，泰迪熊都登上了历史舞台，成为一代代人的宠儿。

在美国出生，在德国成长为巨星

跟芭比娃娃、乐高这些品牌不同，泰迪熊一直都不是独立品牌，它属于全世界。在美国“出生”的泰迪熊，此后衍生出了大量品牌，不过全球公认的最佳泰迪熊属于德国，尤其是史泰福公司。

史泰福即Steiff，它生产的“金耳扣泰迪熊”被视作德国工艺的代表，也是德国最著名的品牌之一，目前已经销售了113年之久。

其实史泰福公司最早做的可不是泰迪熊。史泰福的品牌故事十分励志，它的创始人玛格丽特·史泰福是小儿麻痹症患者，只能长期使用轮椅，仅有右手臂可以活动。她依靠恒心和毅力，居然成为了远近闻名的裁缝。1879年，她缝制的小象毛公仔大受朋友欢迎，于是开始尝试系列公仔的制作。不过此时设计的熊公仔并不是太讨好，更像狗和熊的合体。

史泰福创始人玛格丽特·史泰福

1902年，也就是罗斯福熊诞生的那年，史泰福手工作坊也造出了第一只手脚关节可活动的毛绒熊公仔，并且在1903年的莱比锡玩具博览会上获得了来自美国的订单，订量为三千只。史泰福公司为了能在美国顺利注册专利，还研发了一种会使小熊发声的倾斜式发声器，顺利申请到了专利。

1905年，玛格丽特·史泰福的侄子理查德·史泰福作为设计师，设计了有可爱表情、圆脸、尖吻、绣线鼻、身材圆润的小熊形象，并顺利投入量产。美国人很快接纳了它，并将之归入泰迪熊序列，甚至“喧宾夺主”。理查德·史泰福也因此成为史上最著名的泰迪熊设计师。到了1907年，史泰福早已从小作坊变成大公司，拥有员工两千多人，生产的泰迪熊行销世界。

此后，陆续又有不同的工厂加入到泰迪熊的制造行列中，泰迪熊并未成为一个专属商标，而是一个普通的玩具形象，并由此衍生出故事书、儿歌和卡通片等。

当然，也曾有人试图定义泰迪熊，认为只有1903年到1912年间制造出来的才是真正的泰迪熊。但这种定义显然是无力的，“泰迪熊”在很多地方几乎已经成为所有毛绒熊公仔的统称。

哪些泰迪熊牌子很厉害？

泰迪熊品牌众多，最厉害的当然是史泰福。大概在1930年，史泰福在原有基础上改变了泰迪熊的外形，让小熊的脸变得更圆，胖胖的手脚和身体更像人类婴儿。

史泰福公司的另一个创举是将泰迪熊从单纯的男孩世界里带出来，进行了针对女孩的设计，最早的粉红色“泰迪·玫瑰”改写了泰迪熊的历史。

​ 史泰福（左）、赫曼（中）、凯梦丝三家德国公司生产的“德味泰迪”

德国可不仅仅有史泰福，还有百年历史的赫曼（Hermann）。1910年，赫曼的创始人约翰·赫曼开始制作玩具熊。这个品牌的最大特点是在泰迪熊体内放置了多个连接的塑胶体，就如人的骨骼一般，可以让泰迪熊的四肢活动更自如。它坚持以传统手工和旧式材质造熊，热衷用卷曲的安哥拉羊毛，填充物采用木刨花，外形复古简单。只做高价泰迪熊，没有中低端产品，但价钱却比史泰福划算得多，是收藏界的重要选择。赫曼最著名的产品当属头戴猎鹿帽、身穿花呢外套的夏洛克·福尔摩斯泰迪熊。

与史泰福与赫曼并称为“泰迪熊三巨头”的凯梦丝（Clemens）同样来自德国。高档泰迪熊的材料选用高级安哥拉羊毛，低端产品选用高档长毛绒。凯梦丝最看重个性化设计，喜爱迎合潮流。

从目前国际市场的状况来看，无论是新品市场还是收藏界，德国三巨头的泰迪熊都比其他国家的贵上一截，是当之无愧的泰迪熊界翘楚。

GUND（左）、Little Gem（中）、RUSS三家美国公司生产的“美式泰迪”

美国作为泰迪熊的故乡，也有不少值得一提的牌子。GUND是一百多年历史的美国最大绒毛玩具品牌。RUSS则以物美价廉著称，因此成为美加地区小朋友最常见的伙伴。Little Gem这个牌子值得一提，它是华裔设计师创立的品牌，也是美国迷你泰迪熊的第一，全手工制作，且每件作品都有设计师亲笔签名。

英国自行制造泰迪熊的时间相对较晚，这是因为它从一开始就依赖德国进口。之所以后来走上造熊之路，是因为一战的缘故。

从1903年到一战爆发的1914年，德国公司一直占据着泰迪熊市场的绝对优势。但一战爆发后，英国等国家纷纷禁止进口德国货，其中就包括玩具。各国因此纷纷自己造熊，大品牌开始出现。

1920年，英国开始生产毛发蓬松、外形更圆、手脚比德国熊更短，看起来更憨的“英国熊”。知名品牌有美丽索（Merrythought）、法尼尔（Farnell）和契尔腾（Chiltern）等。

美丽索（左）、法尼尔（中）、契尔腾三家英国公司生产的“英伦泰迪”

值得一提的是，英国王室一直有酷爱泰迪熊的传统。比如1946年，伊丽莎白二世刚满二十岁，生日宴会上就收到泰迪熊礼物。1989年，她又给孙女碧翠丝公主送了一只泰迪熊。

法国情况也类似，1919年，法国走上造熊道路，但二战期间，相关公司纷纷倒闭，即使二战后重新开张，也在市场大潮中渐渐凋零。

而在东方，日本和韩国也是泰迪熊的重要“产地”。

世界上有一半泰迪熊产于中国

中国作为世界工厂，当然和泰迪熊有关系，而且关系非常大——世界上有一半的泰迪熊产于中国，然后出口。一般来说，出口欧洲的产品要比出口美国的质量更佳，这是因为欧洲的安全环境质量标准比美国高。

早在2004年，史泰福就在中国开设了工厂。要知道，德国品牌一向崇尚工艺，并不轻易在海外设厂，许多百年品牌甚至时至今日仍只在德国本土生产。史泰福这样做，一是因为在德国本土要应付庞大产量，确实力不从心，德国的高工资也是一大障碍。所以，它为降低成本，将部分低价产品的生产线迁至中国。借助中国的低廉成本，史泰福可以将低端泰迪熊的价格下探到14.95欧元，如果在欧洲生产，这个数字将是50欧元起。

但仅仅数年，史泰福就宣告离开中国。当时，“美泰玩具召回事件”爆发，全球最大的玩具制造商美泰公司三次召回在中国生产的部分产品，损失1.1亿美元。史泰福当然会对中国制造的安全性有所顾虑，因为这事关百年品牌的美誉度。

更重要的是产品质量。每只史泰福的泰迪熊都会分为35个部分生产，80%的工作由手工完成。当时，史泰福公司派出300名培训人员来中国，手把手教中国工人如何进行生产。但这个高成本动作没有收到效果，相比德国工厂的工人往往干上一辈子的习惯，中国员工在培训完成后常常选择回老家开山寨作坊，或者跳槽到其他工厂。工人的流失也使得产品质量不佳，常常无法通过质检。

史泰福的质检在行内是出了名的，质检人员会对小熊“施以酷刑”，包括用火燎、水泡、扭脖子、牙咬、揪毛、洒腐蚀性液体等。只有通过这些检验，才能戴上史泰福特有的金耳扣。但中国工厂出产的泰迪熊，往往存在五官不正、关节不畅或者开线等状况，一下线就被淘汰。而且因为淘汰数量多，不但不能降低成本，还让史泰福焦头烂额。

泰迪熊的收藏价值有多大

换成十几年前，如果你身边有人说要收藏泰迪熊，你多半只能表示尊重其选择，因为大多数人都无法理解这玩意儿有什么好收藏的。

但现在情况就不同了，在网络和信息的影响下，加上日本和韩国收藏者的示范作用，中国也有不少人开始收藏泰迪熊。

在全世界范围内，泰迪熊收藏者数不胜数。这门因热爱而产生的生意有多好做？

泰迪熊的收藏价值，与情怀有关，与商品质量有关，更与厂商的营销模式有关。

新货最贵、也最有收藏价值的史泰福，一直以三种标签著称。一只正版的史泰福泰迪熊，左耳上都会有一个标签。标签会分为三种，黄底红字为非限量版，白底黑字为复刻版，白底红字为限量版。

史泰福的限量版品类极多，各有名头。最值得一提的是，它的跨界营销之广，在全球顶级品牌中都数得着。与它合作过的品牌数不胜数，从顶级钟表、珠宝首饰、汽车、到知名餐饮集团，甚至有人说，只要你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一个大品牌再加上史泰福，肯定会有联名限量版。比如1999年，它和瑞士三角巧克力合作设计了拿着巧克力的泰迪熊，2000年与奔驰携手推出泰迪熊赛车组。

史泰福与奔驰公司推出的泰迪熊

与其他品牌合作是商业行为，更让泰迪熊变得“高大上”的是文化性的限量版。史泰福各地的代理商都可以根据当地情况申请制作特殊的限量版。比如1997年香港回归版，1999年维也纳儿童合唱团500周年纪念版，还有各个国家的周年纪念版等。包括两德统一、欧盟成立等历史性事件，泰迪熊都有相应的纪念限量版。

纪念两德统一十周年的泰迪熊

影视剧也是泰迪熊“出没”之地。在电影《星际旅行》中，小女孩带着泰迪熊登上联邦星舰进取号，之后的故事告诉们，即使人类进入太空时代，得以面对浩瀚宇宙，仍需要小熊的抚慰。在韩剧《宫》里，泰迪熊是重要背景道具之一，不少韩剧迷正是因此爱上泰迪熊。最值得一提的当然是《泰迪熊》电影，那只又贱又色的泰迪熊足够颠覆也足够爆笑。

《泰迪》电影里的泰迪熊

这些带着白底红字标签的限量版，红字上会表明这款熊的名称、年份和发行数量。当然，限量版的种类太多，对于收藏者来说也是个麻烦。因为虽然史泰福限量版泰迪熊的拍卖价格平均达到数千英镑，但有些限量版的升值前景并不会太好，如果是以升值为收藏目的，就得三思而后行。当然，如果纯粹是因为喜欢而收藏，那就可以无视。

史泰福还有许多名头，比如每年都会针对会员设计一两款限年不限量的产品，在不同地区有不同款式，只有会员才能购买，大大提高了品牌忠诚度。此外，还有所谓的“地区发行熊”，即针对不同地区的文化、风情设计的熊款，也只在当地销售。

结语

时至今日，泰迪熊早已不是简单的玩具，而是一种文化。当一种文化达到极致时，带来的经济效应也会无限大。

在欧美，婴儿出生后的第一份礼物往往是泰迪熊，人们坚信孩子有了泰迪熊的陪伴就不会孤单。所以，泰迪熊是许多人的第一个朋友，甚至是童年最深刻的记忆。

2013年，在一次英国老人的聚会中，一位老人拿出了一只泰迪熊，告诉大家这只泰迪熊已经陪伴了她整整八十年。

​ 二战英国陆军形象的泰迪熊

据说，在德国的救护车里，永远都会放一只泰迪熊，送给那些发生意外需要被救护的孩子。这些熊由一个名为民间组织提供。美国也曾有团体发起“泰迪熊警察”活动，号召捐赠各种泰迪熊玩具，用于安慰灾难、事故和案件现场的孩子。实例显示，对于那些在严重案件和事故中失去亲人的孩子来说，让他抱着一只泰迪熊，比安慰话语更有用。

泰迪熊文化也绝不仅仅属于孩子。1969年，一本名为《和熊在一起》的书出版。作者是一名英国演员，曾参加二战，他在书中写道，泰迪熊是如何一次又一次陪伴他度过脆弱时刻。

成年人对此产生了极大共鸣，它甚至改变了整个社会的生态。有人评价，正是在这本书出版后，人们开始正视成年人的脆弱，男性的脆弱。即使电影里的007，也开始出现失败，并渴望女上司的安慰。影视剧里那些英雄不再一味刚硬，而是适时流露出软弱的一面，让现代人更有共鸣。

泰迪熊的世界，就这样无限扩展。一个小小的毛绒公仔，抚慰着一代代人，创造着一个个拍卖神话，推出着一个个让人渴望拥有的限量版。文化、传统与金钱，就在它毛茸茸的身上聚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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